苏辛织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。
他一进门，就看到林浩天吊儿郎当地坐在他的桌上，晃着两条腿，咧嘴坏笑着看向他。
“辛织这孩子聪明着呢，他可是要考昂德沃特的人！”林浩天捏着嗓子故意模仿起胖男人的语调，引得班上的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苏辛织这才注意到，黑板上被一行歪三扭四的大字占满了：“苏辛织准备考昂德沃特了”
“等着瞧！”他暗骂一声，狠狠瞪了林浩天一眼，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抹去了上面的字。
班主任恰好从教室外走来。他看到讲台上神色慌张的男孩，很是不屑。在他心目里，这个差等生所有行为都只能和“捣乱”“惹事”这种坏词沾上边。他已经不愿在这个坏孩子身上浪费一点时间了，干脆就让他混毕业，倒也安心。
他摆了摆手，连责骂都觉得浪费口舌，嫌弃地让苏辛织走下讲台。
可日子一天天过去，他却对苏辛织越发感到惊讶。
这个孩子突然像变了个人，每天早早来到学校开始学习，直到晚上关门撵人才肯离去。甚至听说，有人在小说店里，见过他摆了一书架卷子熬夜苦战。
苏辛织偶尔会找他提些问题，他自然乐意解答。但渐渐地，苏辛织提的问题越来越细致，思考的角度越来越精深，连班里的优等生都自愧不如，他都快答不上来了。
他猜苏辛织一定被什么东西砸坏了脑袋，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变化。
当然，这种变化除了表现在他的成绩上，还体现在他日益消瘦的身体上。
这些天里，苏辛织一直在网吧过夜，每天只吃泡面，以至于闻到泡面味就开始反胃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饿死的时候，安然找了过来。
“你就吃这个？”
她抢过苏辛织吃到一半的泡面桶，嫌弃地扔进垃圾桶里：“走吧，去我家。”
苏辛织诧异地看着她，以为她在开玩笑：“叔叔阿姨同意么？”
“管那么多干嘛，我都说好了。”
……
安然家的氛围远比苏辛织家融洽。
对于他这个不速之客，安然的父母没有丝毫见外，第一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，里面有他最爱吃的麻婆豆腐。
苏辛织许久没有吃到这样的美味，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。
阿姨热心夹了满满一筷子菜，放进他的碗里：“慢慢吃，别着急，多的是呢。”
他捧着热乎的碗，看着饭菜腾起的香气，听着一家人在桌边说说笑笑。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。
他终于不用再风餐露宿了！
剩下的一个多月时间里，叔叔阿姨从没问过苏辛织离家的原因。这让他无比宽慰，安心把心思投入到学习里。
安然偶尔会在旁边捣乱，但每次看到他专注的表情后，便也作罢。
苏辛织的成绩自然突飞猛进，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。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庸庸碌碌的时候好多了：有温馨的家庭，有努力的目标，有老师的称赞，甚至段珊珊都愿意主动和他聊天了。
当然，要是不用每天2点睡觉5点起床，那就更完美了。
高考那天，苏辛织意气风发地来到考场。作文的关键词是“梦想”。他盯着这个词看了许久，提笔自信写下了小时候的梦想——“我想成为魔法师”。
他当然不会蠢到真的写关于魔法师的东西，只是想借着这种博人眼球的题目，把两个月来的艰辛和努力记录下来，告诉大家咸鱼也是可以有梦的。他相信，这一定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。
高考异乎寻常的顺利。走出考场，苏辛织伸了伸腰板。他忽然觉得就算到不了600分也没有关系，至少这两个月的努力不会白费，也能对得起叔叔阿姨对自己的关心。
出成绩的前一天晚上，安然家里开了个小会。
安然的估分成绩不太理想。她准备找一所当地的学校凑合上着，以后做一名护士，去照顾别人。
“你可别逗了，就你这性子，谁敢让你照顾？”苏辛织在一旁打着趣。
而安然的父母对孩子的决定甚是赞成，你一言我一语地帮她做起了未来规划。
苏辛织不由有些羡慕了，这要是换成他的父母，听说他就这点志气，早该骂他不争气了。
哼！等成绩出来以后，他一定要好好瞧瞧那个男人的脸色。
不过说起来，居然已经三个月没见过他们了。
“想家了？”安然看着发呆的苏辛织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苏辛织把头转向一边：“没有……”
“昨天……阿姨给我打电话了，让我看到你的成绩后告她一声。”
“哦。”
“不准备回去？”
苏辛织不说话，转头望向窗外。
一轮圆月挂在天上，照在床前。远方的高楼鳞次栉比，家家灯火通明。对他们来说，今晚或许又是个团圆夜。
……
教室里，苏辛织不安地坐在座位上，等待老师念他的名字。他的心脏扑通扑通撞着胸口，弄得他浑身不自在。
“苏辛织……”
他屏住气，挺直了身子。
“……599分！”
“哇哦！”班里一阵欢呼，纷纷为他出色的成绩鼓起了掌，仿佛和之前嘲笑他的不是同一群人似的。
可他却呆滞地看着黑板，张了张嘴，没有发出声音。
“没事吧？失望了？”安然看出了他的古怪，拽了拽他的袖子，探头从侧面看向他，发现他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。
男孩的嘴角抽搐了几下，眸子里闪出了一丝泪花。
“你已经很努力了，结果也还不错，是吧？”安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。
可那有什么用呢？终究还是差了1分！
苏辛织摇摇晃晃走出教室，在走廊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1分？为什么偏偏是1分呢？
是因为自己的作文太过标新立异，被扣了1分？
还是命运故意想告诉他，一条咸鱼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翻身呢？
“废物就是废物，就算考了599分，还不是上不了昂德沃特？”
林浩天嘲弄的嘴脸和男人鄙夷的神色浮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他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，“啪挞”一声摔在地上，想要哭个痛快，却偏偏挤不出眼泪。
“阿姨听说了你的成绩，挺满意的。”安然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。
“她说想给你道个歉，希望你能回去。”
“她还说以前的事是他们错了，你以后上一所好大学，每天快快乐乐就好，他们再也不会干预你的爱好了。”
苏辛织无力地垂着头，像是完全没听到女孩的话。安然也不再多说，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，独自离开了。
那天晚上，苏辛织没有去安然家里，也没回自己家。
他蹲在路边，抱着头，什么都不愿想。
599分……
早在两个月前，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能考这么好的成绩。
可是……那又怎样呢？
如果自己能早点认真起来，事情也许会不一样吧。
晃眼的车灯飞速划过路面，裹起的风吹在了苏辛织脸上，明明是夏天，但却冷冰冰的。
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考上……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，想要引起他的注意。是那个男人要来嘲笑他么？
他麻木地掏出手机，连号码都没有看，随手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苏辛织，昂德沃特的分数线下调了，599分。”
话一说完，不等苏辛织回应，电话就飞速挂断了。
他在地上愣了半天，木讷地昂了昂脖子，眨了眨生涩的眼。
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外卖电车。骑手从上面下来，摘掉头盔，居然是一个留着一头秀发的女孩，她的手机里和上次一样仍在放着那首《咸鱼》。
“好巧，又是你，你的梦想实现了么？”
苏辛织的嘴唇轻轻颤抖着。他抬头看去，天上的星星很是刺眼，弄得他眼睛生疼，一不小心竟把泪水逼了满脸。
苏辛织活了过来，与他想考上昂德沃特的梦想一起活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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